凱書

『多給一點時間跟空間吧!』
身邊很多人這樣勸我，給別人、也給自己，不要讓自己跟週遭的人活得太辛苦。
其實最辛苦的人，也許是我自己吧! 何苦這樣呢?

前幾天又有朋友這樣勸我，聊著聊著，對話結束了，又忙了整天，可我的腦袋還一直想著這個話題『為什麼不多給一點時間跟空間呢?』

睡到半夜，我作夢都還在思考，還在努力的想勸自己放鬆。突然，我想起十幾年前被裁員之後，重新振作進入大公司的時候，當時創意部門有位聾啞的ART男同事，其實已經忘了他的姓名了，跟他互動時間也很少、很短，因為跟他只能用寫字溝通，確實很辛苦、麻煩，重點是，他沒多久就離職了。

雖然忘了他的名字，但我還很清楚記得他的樣子，短髮、濃眉大眼，一百七十多公分高，不胖不瘦，而且，臉上永遠帶著笑容，即使他完全聽不到別人的討論，也沒人給他時間讓他用寫字表達他的想法。

聾啞並沒有讓他遠離同事，或是害羞自閉，他反而是個很會搞笑的開心果，甚至會拿自己的殘障開玩笑，或是作弄同事。每次開會討論idea，他因為表達困難，除了寫字、畫草稿、比手畫腳之外，還會認真的盡量翻書找圖片讓大家了解他的想法。

說實話，他表達的很辛苦，大家也理解的很勉強，而看在我眼裡，其實很難過。難過的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勉強自己來做這份極需要說話溝通的工作?為什麼即使"寫"不達意，無法讓大家充分了解他的想法，他還是這麼認真努力? 為什麼當大家討論的時候略過他，甚至開會都有意無意沒通知他，他依然可以笑臉面對一切挫折?

他還是走了，終於! 他寫字跟我說，想找個不會拖累同事的工作。我看了好心酸，在他面前，我忍住了淚水，歪七扭八的寫字跟他說，你不會拖累大家，是我們不懂怎麼好好認識你。他笑笑的搖搖頭，沒再回我話。

更殘忍的事情發生了! 同事們說要為他送別，竟然決定去唱KTV!!! 要為一個聾啞的人送別，竟然選擇去KTV? 我不滿的去跟其他同事溝通，希望能換地方，但還是菜鳥的我，人微言輕，改變不了大家的決定。我想阻止他去，他卻笑笑的搖搖頭，又跟我點點頭，示意他OK! 我整個人激動到發抖，衝去廁所，卻哭不出來。他都沒哭，我哭什麼? 我只能對著廁所的通氣窗對外狂吼發洩。那晚，我沒有勇氣陪他去，至今還是深感內疚。

十八年後的此刻，邊寫邊回想當年那一幕往事，依然讓我激動不已。但是，我有了新的領悟。

弱者，並不值得體諒、包容或協助，如果他的弱勢，是自己不努力所造成的。

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團體當中是弱勢，卻只會自怨自艾，拿個性或過去的經歷當藉口原諒自己的怠惰、逃避、自閉，而不加緊振作努力，扭轉別人對自己的觀感，老是要別人給自己多一點時間跟空間，慢慢的、一步一步的，在猶豫徬徨中，改變心情，找到方向、認清目標，只在意自己的辛苦，卻不去易地而處，想想別人的為難負擔，那正應了一句老話，『可憐之人，必有可恨之處!』

想想，如果自己跟那位男生一樣，又聾又啞，試問，需要多少時間、空間或是機會，來認識別人，跟別人學習? 又要如何努力，勇敢面對挫折冷漠，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、肯定自己?一輩子夠嗎?

如果聽到別人的優點，卻不知道要去聆聽學習，那比聾了更可憐。
如果看到別人認真，卻不懂得主動去認識人家、去感染認真的熱誠跟方法，那比瞎了更可悲。
如果自己有不足、有疑惑、有徬徨，卻不去主動求教有智慧幫助你的人，那跟啞了有何差別?

那位聾啞的男生，並沒有像一般人想的，弱者就跟弱者窩在一起，跟其他殘障同事同病相憐，反而積極的去接近大家，跟大家一起玩、一起拼，努力的溝通、學習。相較於職場上許多只知道玩在一起、八卦在一起、自怨自艾在一起的人，誰才是真正的殘障呢?

即使再怎麼自負，碰到有專業能力，或是人格值得尊敬、學習、認識的人，不管彼此身份地位差距多大，或是對方對自己沒有好感，即使要高攀，或是不恥下問、熱臉貼冷屁股，還是會主動去認識、溝通。

找藉口原諒自己被動、自閉，也就是原諒自己不長進；主動積極去接近認識認真熱誠的人，才能找到向上的能量跟啟發。

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偉大到，像上帝、佛祖一樣，原諒所有人的罪，或是給所有人方向指引。正因為知道自己的渺小，體力、能力、心力有限，所以，我的時間、空間、包容、體諒，甚至機會、舞台，永遠都是留給有心、而且付諸行動的人，限量也限時。

如果自己不想成長，再多的時間、空間，也枉然。